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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第08版:副 刊
      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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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乡村到城市

2014年12月12日第08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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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□成义

    每年清明时节,我都要到西秀区轿子山镇大山村祭祖上坟,那里是母亲的故乡。

    大山村是一个非常具有人文气息的村子,每次我去都是在春花灿烂的时候,桃花、梨花、李花,姹紫嫣红,十分好看。

    村里有数十户人家,多姓俞。俞家是600年前从浙江上虞县迁居而来,是大明王朝的跺集军,屯守西南,战时征战,闲时种田,虽然如此,祖祖辈辈仍保留亦耕亦读的习惯。上虞县古时属浙江绍兴府,现代人有鲁迅、周作人、费孝通等。文章物华,人杰辈出,本是有地灵的,600年前迁徙到安顺,遗风犹在。

    这个乡村给我留下了太多的疑问,也留给我太多的思考。王若飞祖籍是大山的,安顺最会做生意的帅家祖籍也是大山的。作为一介农夫,他们骨子里对知识文化的尊重,对培养子女的重视,还有,他们天生的理财能力等等都使我惊诧。他们的眼界之广阔和超前,他们仿佛从生下来就立志从乡村到城市去追逐梦想,在今天是很多人所不及的。

    外公姓俞,名廷发,号相卿,是村里众多读书人之一。俞廷发和陈曾固是同学,两家有姻亲。陈曾固是邻村陈家村人,他们小学就读千峰山小学,后来陈曾固进城读书,考入北京朝阳大学。

    我那年近80岁的舅父上世纪50年代初就读重庆大学,作为中国地质专家,1962年受周恩来总理的派遣到越南开发矿业。他电话告诉我,俞家与陈家、帅家都是亲戚,外公和陈曾固私交很好,后来陈曾固就读安中,租住在北街一个院子。外公家里贫寒,进城做生意时,还相互常来常往。外公古诗做得好,字好,他们经常吟诗唱和。

    1998年,我采访原安顺图书馆副馆长帅国益时,才得知他是陈曾固的外甥,我们谈到大山乡,谈到陈曾固。他得知我外公的名字后,就告诉我,1981年他陪舅父陈曾固回大山,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我外公,当时在跳蹬场场坝上还买了一块肉,得知俞廷发已经搬进城以及已经去世20余年后,悲伤不已。

    外公同学中还有一个同村的同学叫俞天寿,读书、放学常常在一起,割草喂牛常常在一起,读书讨论心得常常在一起。后来三人走了不同的道路,陈曾固后来进了北京朝阳大学学法律,加入共产党,到过延安,解放初任贵州省委第一副书记。俞天寿后来进了黄埔军校四期,在南京保卫战中任卫戍司令部高参,南京失守前任临时代理司令,在日本进入南京时,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,在南京马关牺牲,可歌可泣。外公作为独子,肩负养家糊口的重担,只得在家亦耕亦商亦读。

    他们既是同乡又是同学,同学影响所及,陈曾固劝外公和他一起革命。临出发时,祖母跪求不让走,因外公是家里的独子,终于未能成行。否则,外公命运会有不一样的结局。

    外公年轻到煤矿挖过煤,耕种,日子苦得很,但是很有眼界。娶了外婆后,外婆却有经济头脑,以家庭纺织棉布为业,自己出售,兼营竹器、小百货,慢慢积累了家产。

    因为农村土匪到处作乱,外婆便撺掇外公搬进城里,从小农民转为小商人,赚了钱买地,这是安顺一般商人积累财富的做法,到后来家乡买田、买地,在城里修起大瓦房,成为令人羡慕的家庭。

    外婆和母亲分别一个织机,织一个月,能卖两个大洋,一年赚的钱相当于一个产业工人3个月的工资。从天一亮就开始,要到晚上点油灯,中午、晚上是抓炒好的一把干包谷就茶水咽下,算是中饭和晚饭,日子之苦,一般农村人是不知道的。

    到了星期天,一家人去赶场,跳蹬场是安顺农村较大的乡场,离安顺有10余公里,往往4点钟起来走路,要8点钟才到,光在路上的时间就是4个小时,还要挑着担,路上挑不动,没有人换肩,从出门到回家,一天的时间,很是辛苦。

    外公经商大约很成功,他没法求取功名,只得一心修身齐家,培养子女读书,把两个儿子送到城里。为此,立志赚钱下决心搬进城。

    外公一生命运多舛,经商路上少不了路上土匪的经常袭击,一次被土匪绑票,在千峰山关了半月,被勒索大半家财,才放回家。

    后来又被当地劣绅陷害,被关进牢里,花了一大笔钱保送出来后,经过几次磨难,上世纪40年代中期,全家搬到城里。

    家搬到大桥头熙春路,这是外公花了一辈子的积蓄建的房子,在安顺西街大桥头的一条巷道内,两层高,数百平米。我从小住在这里的老屋,据我父亲说,当时大桥头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,有贯城河的沿流经过的一座桥,旁边是熙春公园,民国六年所建,竣工后,任可澄还题写了“渠渠夏屋,熙熙春台”八个大字,当时是街实西北隅的中心。不远处就是二桥,沿岸种有柳树,沿河看柳,春意盎然,后来掏河时树被挖掉。我看过30年代的大桥头老照片,很是漂亮,已然非后来的样子。

    外公是知识分子,总想依靠法律保护全家,自己买了一套《六法全书》研究,以避免被人欺负,或许有一天上了法庭为自己辩护。他自己研究《易经》,闲时间给人看地和算八字,更多的时候是吟诗作对,到了春节就给家家户户写对联,不收钱,做善事。

    每当开学,外公拿出两摞高高的大洋给两个儿子交学费,两个儿子不负期望,上世纪50年代初,两个儿子中一个上了重庆大学,一个上了大连海运学院,后来一个在北京,一个在昆明,家给富足。其后,在老屋落成不到五年,外公便离世了……一生的心血竟没能享受成果,这时,外公才六十出头。

安顺日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