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彭金贵

    父亲依然健在，不知为什么，我却常常想起那辆他曾经骑了多年的自行车。

    小的时候，住在农村。从我9岁能记事起，就看见父亲骑着这辆上海产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。自行车黑而发亮，高高的架子，浑圆硕大的轮子，链子直接带动，没有经过变速而消耗力量，脚一蹬踏板转得飞快。方向把手右上安着响铃，右手大拇指一按就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，清脆悦耳。父亲身材高大，一表人才，长方形的脸上戴着一副厚框近视眼镜，常常穿着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。骑上自行车，如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，雄赳赳，气昂昂。

    那时，父亲工资不高，每月20元。他省吃俭用，存了好久才凑了320元买了这辆自行车。每天清早，父亲推车出门，两手撑住方向把手，左脚一蹬，身子一跃，骑上自行车，扬长而去，动作熟练，十分潇洒，到20公里外的区政府上班。常常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。有时出门带着些家里收成的粮食去变卖，也时常带回些家里所需吃的和用的东西：如油、盐、肉、豆腐、布皮等。每次带回，总要拿点给奶奶和伯父。父亲常给我们讲起：小时候，家里很贫穷，爷爷又会抽大烟，把家里良田好土，甚至连奶奶陪嫁的头巾都卖了。生活十分艰难，亲戚都怕见，奶奶没办法，只好带着父亲、伯父上山砍柴去城里卖钱来买米下锅。俗话说：“贫寒出孝子”。父亲天资聪慧，知道读书是唯一的出路，深切感受着奶奶的含辛茹苦，常常在煤油灯下勤奋学习，刻苦努力，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市里第三中学，成了全区考取市里中学的两个人之一。也成了高度近视。后来考取贵大哲学系和四川大学，都因爷爷会抽大烟为历史成份被人卡住和冒名顶替，父亲伤心不已，但也无可奈何，强忍泪水，只好重头再来。从乡里代课老师做起，一步一个脚印，再到镇政府，再到区政府工作，一路艰辛无比。

    “当家才知盐米贵，养儿才报父母恩”。父亲成家立业，有了我们几个孩子，更加努力工作，忙里偷闲，工作之余，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赶回家里。打田栽秧，收割粮食，家务农活，忙碌不已。这时，自行车便成了父亲工作与家庭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和感情纽带。

    父亲生在农村，却很爱卫生。他常常用抹布把自行车擦洗干净，用油抹得锃亮。有时调调刹车或其它松动的地方。那时候，我最喜欢父亲把自行车倒过来放着修整。用手转动轮子，就像放电影一样，兴奋不已，十分有趣。

    我也时常去村口的香樟树下等父亲归来。从远望去，只要看见骑自行车的人无疑便是我父亲。因为全村只有我父亲有自行车。

    父亲骑着自行车风里来，雨里去。一路走来，风雨兼程，坎坷无比。四年后，我们一家迁进城里，因为父亲年纪大，视力差，城里车水马龙，出于安全因素，三年后，父亲不再骑自行车。但自行车如一位劳苦功高的战士，把父亲从农村带进城里，也把我们一家人带进城里。不知父亲是否会想起这辆自行车，我却常常想起……